林晚在家裏悶了大半個星期，林茉才許她出門去。

而且是反反覆覆的嘮叨叮囑：“……一點要小心點，走路啊起身啊什麽都要慢點，聽見沒有？你要是傷口再裂開了，我能把你關一年你信不信？”

“知道啦。”

“記得早點回來。你爸爸要是讓你陪他吃年夜飯，你就說媽媽還在家裏等你……”

秦獻站在窗邊吸煙，臉上倒是笑瞇瞇的：“弄得像教小孩子撒謊一樣，你本來就在家裏等晚晚啊。”

林晚笑了笑。

“你這樣開不了車吧？你爸爸過來接你嗎？”秦獻忽然問。

“爸爸沒那麽多時間……說叫司機過來接我，但是我想了想，我們家又不是沒有司機……”

秦獻忍不住笑了：“哎喲，行啊，咱們家小公主現在都會講笑話了？”

林晚嬌嗔地皺了皺鼻子：“我哪有講笑話。”

“要不叔叔送你過去吧？”秦獻說著，用力摁熄煙頭，“你是要叔叔送你，還是要幾個保鏢跟著你？”

林晚奇怪地看了看秦獻：“為什麽要你送就不需要保鏢啊？”

“那你是選保鏢咯。”

林晚悄悄看了看媽媽的臉色，又看看秦獻，終於說：“你要是有時間就送我吧。”

趴在床上搖著尾巴的奧莉忽然慢悠悠地站起身，它朝著林晚走了幾步，輕快地用後腿一躍，就整個撲進了林晚懷裏。

林晚連忙用手臂托住它，“餵，你也想出門啊？”

車子平緩地拐了一個彎後，林晚突然說：“叔叔，上次我對你發脾氣了……”

秦獻目視前方，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：“沒事，你別放在心上。”

林晚盯著窗外看了一會兒，小聲說：“我以後不會了。”

秦獻嘆了口氣，騰出一只手來摸摸她的頭發：“晚晚已經夠乖了。”

很快到了目的地，看秦獻的樣子，竟然是要和林晚一起下車。

林晚滿臉驚訝：“你還有事情啊？”

秦獻點點頭，說：“叔叔和你一起上去。”

於是林晚心裏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。她調整了一下圍巾，把頭發全部攏到耳後，慢吞吞地朝飯店裏面走。秦獻走在她旁邊，為了遷就她，特意將步伐放得很慢。

畢竟是午餐時間，飯店裏人來人往的——多是達官貴族之流，也有大富大貴之輩。偶爾有年輕人帶著笑同秦獻打招呼，秦獻都會露出微笑來，象征性地寒暄那麽一兩句。林晚在京城認識的人不多，秦獻說話時，她就垂下頭靜靜地聽，眼睛呢，要麽看看架子上的花瓶，要麽就看看印有特殊花紋的地磚。

嗯，看得出來裝修是花了心思的。

楊愚魯一進飯店大門，秦獻的背影映入眼簾，他頓時就有些頭疼，幾乎都有轉身離開的沖動了，再看卻發現——秦獻身邊站著的可不就是——

他平靜地走了過去，平靜地叫了聲：“秦叔叔。”

秦獻回頭一看，“哎，愚魯啊。”

楊愚魯笑了笑：“這是哪來的漂亮小姑娘啊？倒像是沒見過似的。”好像對林晚很感興趣的樣子。

偏偏他問歸問，眼睛一點兒都不亂瞟，規規矩矩地笑對著秦獻，顯得很有禮貌又很有分寸。

“這是我繼女。”秦獻神色如常，“來，晚晚，叫哥哥。”

林晚睜大眼睛看了看楊愚魯。

楊愚魯側過頭對林晚笑了笑：“叫哥哥倒是不必了。”他自我介紹說，“我叫楊愚魯。”

林晚眨眨眼睛，嬌滴滴地問：“愚笨粗魯的意思嗎？”

“嗯，也有這個意思。”他裝模作樣地點點頭。

“晚晚。”秦獻立刻出言制止，說著還拉住了林晚的手。

感情好像不錯的樣子嘛……好像也挺習慣繼父的親昵的。楊愚魯想著，忽然主動提起來那件麻煩事：“秦叔，你上次說的那個人，我查了一下……”

秦獻不想在林晚面前談論這些：“改天再說吧。晚晚應該餓了。”

哪知道楊愚魯竟然接著說：“其實我也餓了。”他看著林晚，“秦叔叔和誰吃飯呀？順便帶上我行不行？”

秦獻瞇著眼睛笑得像只狐貍：“太子爺還愁沒人陪？您一個電話，多少人得……”

“秦叔叔真是擡舉我了。”

楊愚魯只輕飄飄地說了這句。

空氣中忽然有微不可聞的貓咪叫聲響起來。

林晚覺得它應該是餓了，急忙把寵物包從身側拉到身前，再拉開拉鏈把它胖乎乎的身子抱出來；她用手指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和腦袋，小聲哄：“奧莉乖，上去了就給你喝牛奶。”

楊愚魯看著她那模樣，一下子笑出了聲。

林晚掀起眼皮看他一眼，有點不高興：“你笑什麽呀。”

“不能笑啊？”他話鋒一轉，“你這只貓被你養得一天比一天胖了。”

林晚更不高興了：“誰要你多管閑事。”

秦獻眼觀鼻鼻觀心，忽然心思一轉，覺得這兩人應該不是初次見面，而且這人對晚晚的態度嘛……林晚的大批追求者那是從來沒斷過的，秦獻早已見怪不怪了，又正好，他最近有事情要求著楊愚魯，心想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也不是什麽大事。

“叔叔忽然想起來要打個電話，你自己先上去好不好？”

“好呀。”面對長輩倒是極乖巧的。

“走路的時候慢一點，不要著急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秦獻轉身朝著飯店大門走，林晚也沒多想，自顧自地走向電梯。

楊愚魯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。她大約顧忌著腿上的傷口，走得慢，所以楊愚魯不用刻意追趕。眼看她要在電梯口停下，楊愚魯連忙三步並走兩步上前，探身按了按電梯鍵。動作十分殷勤。

——何曾這樣紆尊降貴過呢？素來都是別人殷勤對待他的。

林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，看了他兩眼。

楊愚魯對她笑了一笑，很自然地噓寒問暖起來：“你的傷好一點沒有？”

林晚沒說話。

電梯來了她就走進電梯。

楊愚魯正在暗暗後悔自己的唐突——

林晚伸出手按住電梯，水汪汪的眸子就盯在他臉上。

“你到底要不要上去啊？”

侍者幫林晚拉開門；林晚一走進去，看見那幾乎座無虛席的場景，簡直都懷疑自己走錯地方了。

然後紀桓就叫了她一聲：“晚晚。坐你哥哥旁邊。”

林晚抱著奧莉，慢吞吞地走到紀靖臨身邊走下。

紀靖臨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，壓低聲音問她：“還疼不疼？”

林晚搖搖頭。

“桌上的菜合不合你胃口？……有沒有什麽想吃的？哥哥幫你點。”

“……弄點熱牛奶來吧。”林晚小聲說。

紀靖臨點點頭說好，轉頭就吩咐了下去。

奧莉還是像往常一樣喜歡舔林晚的手指，可林晚今天卻有些厭煩：“奧莉好重，哥哥你幫我抱她。”

紀靖臨把奧莉抱到自己膝上。“怎麽又帶它出門了？上回你急成那樣子。”

“我也沒辦法啊……不能一直把寵物關著的。”

紀靖臨對妹妹笑了笑。

但林晚沒怎麽笑：“怎麽這麽多人啊。”

“沒事，你就吃你的。”

“可是我都不認識。”

紀靖臨還是避而不答：“吃完了哥哥陪你去走走。”

他說著拿起筷子，給林晚夾了幾只麻辣小龍蝦到碗裏。林晚不想弄臟手，就沒有剝，而是一點點地咬著吃。她吃得很秀氣文雅，也因此顯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
林晚一來整個房間的氣氛就凝滯了一會兒，這會兒先開口的反而是趙新遠：“腿上的傷好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昨天叫人給你送過去的東西看了沒有？”

“看了。”林晚扭過頭看了看不動聲色的父親，“挺別致的，謝謝叔叔。”

趙新遠連連擺手：“嗨，小玩意，不值幾個錢。就是底下那個小瑕疵吧，我還怕你看不上眼呢。”

林晚抿著嘴角淺淺地笑了一下：“歐洲的古董就是要那樣子才好。”

楊愚魯剛好推門進來，正好瞧見了她這個笑。

——在楊愚魯見過的女孩子當中，沒人比林晚更適合微笑了。他當然也看過她的電影，大笑的時候使人覺得溫暖，哭起來又讓人感到憐惜……但他其實覺得，她微微一笑的時候最美——那種清麗雅致的婉約美。

“這麽熱鬧啊，說什麽呢？”他笑著，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眾人。

等到他坐下了，紀桓才淡淡地說：“空出來的那個缺，你有人選了嗎？”

“沒呢。”楊愚魯若無其事地拿起筷子，“我一時還真想不到誰。瞧您這意思，是心裏有合適的？”

“我看著潮雲就挺合適。”

楊愚魯笑了笑：“說的是呢，總不能一輩子當交警吧。”夾了一片紅燒肉到嘴巴裏，細嚼慢咽。

林晚忽然擡起臉。

她覺得他說話有點難聽了。

楊愚魯看著她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：“怎麽呢？你認識？”

林晚不想理他。

她又吃了點青菜就沒胃口了，坐在椅子上餵奧莉喝了點牛奶，就說要去洗手間。紀靖臨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妹妹回來，心裏到底牽掛著，幹脆出去找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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